晉扇晃了晃神，發現自己手下的“浙恒”已經漸漸化為了灰燼。而她轉過身來，卻只看到了一個面容模糊的黑影。

黑影仍用著“浙恒”的聲音，卻越聽越像是機械音，而晉扇餘光觸及四周，卻發現剛剛的人們都消失了，這反而讓她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。

“你什麽時候發現的？”黑影朝著晉扇走了幾步，幾乎快要貼著她的面頰。

“見到巨大的怪物的時候。”晉扇不著痕跡的從包裏摸出那盞殘破的風鈴。“它的身形雖然巨大，卻不符合邏輯，尤其是它滿口的牙齒。”

“是的，你畢竟是進化史學家。”黑影的聲音已經不再模擬浙恒，直接暴露出了機械音。

“從生物進化的角度，如果是能夠超過數萬噸的身材，應該擁有更具有大型殺傷力的口器，而不是精致的還帶有類人特質的牙齒。當然了，它能游動在雲層裏，也可能並不屬於碳基生物，那就更不需要仿生的外觀。”

晉扇飛身一躍，將風鈴重重的砸在了黑影頭上，而自己迅速的逃離到了石燈盞的背後。

但黑影並沒有動，卻漸漸仿佛褪去的黑霧一般露出真容，是那個小女孩。或者說，是擁有人類外貌的人工智能。

小女孩摸了摸自己被砸出一個坑的“腦袋”，慢悠悠地說：“果然主人說的對，讀書多的女人不好騙。”

讀書多的晉扇撿到了一根石料，指著小女孩威脅道：“你主人是誰？”

“不就是浙恒那個壞蛋嗎？”小女孩從自己的手環上調出了儲存信息，投出一段視頻影像來。

浙恒渾身血汙，半蹲著身體在研究地上的東西，只餘一面冷淡的側臉。“找到人之後放出模擬實驗，能看破的帶來，被騙的處理掉。”

晉扇點了點頭，雖然和浙恒只有幾面之緣，但她可以確定，這才是執行官真實的做派。

能以一己之力毀滅資源星全部生物的人，怎麽可能去拯救老弱婦孺？他的眼中，只有目的。

所以，自己在一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被這位AI盯上了，它揀選了很多幸存者，但迄今為止，都讓他們遭遇了不幸。而晉扇，也是通過小女孩編造的虛擬漏洞才看破這個騙局。

“我在路上的時候就發現了，那些石像，包括殿內的紋路，甚至石燈盞，都是我這盞風鈴上花紋的放大版，有心理暗示的作用，也不該一模一樣。”

晉扇起初並沒有過多的懷疑到某一個人身上，或者說，她一直覺得，自己和所有人格格不入。

因為她已經死了。

不過現在她知道原因，是因為其他人都是模擬出來的。

“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麽，跟著我去找浙恒，他可以給你答案。”

AI解除了所有的模擬實驗，周圍的環境顯露出真容。

他們現在在一架飛行器的面前，不過它已經很老舊了，大概是二十年前的樣式，不清楚還能不能用。

小女孩利索的翻身進入飛行器，並打開了升降梯歡迎晉扇：“來吧，我帶你去幸存地。”

其中的艱辛暫且不表，晉扇一落地，就毫無形象的大吐特吐，不過吐出來的只有酸水。

“是你？”

晉扇擡頭，就看見浙恒斜倚在破敗的石像旁，雙手抱臂，皺眉嫌棄的看著她。而小女孩變回了機械人的形象，開心的向浙恒邀功：“揀選五十人，清除影子三十人，處置十九人，成功一人。”

浙恒只是嗯了一聲，並沒有再過多詢問。

晉扇有些生氣：“餵，身為執行官隨意處置人類合適嗎？”

浙恒忽然笑了，雖然淺淡卻帶著嘲諷：“隨意處置人類？身為進化史學家，你覺得自己還算是個人嗎？”

他擺了擺手，AI就推搡著晉扇和自己一起朝裏走了。

晉扇覺得自己被冒犯了，但顯然浙恒並沒有打算和自己說太多。或者說，就算是知道他也不會告訴自己。

晉扇一走進石像背後，就發現自己換了個世界一般。這裏更像是一個小型的封閉生態空間，有模擬日光，有綠草地，甚至還有奔跑的狗。

晉扇將抱住自己小腿的狗揪下來，嫌棄的看著這個毛茸茸的家夥：“這是誰的狗？”

“不好意思，我的。”年輕男子頂著亂糟糟的頭發，接過了狗子。“嗯？晉扇？”

“何洋？”晉扇認出了對方，但語氣卻並不友善，即使從前兩人還是校友。

何洋後退兩步，將狗子擋在了前面。

晉扇從何洋那裏了解到，這裏就是脫離通道。但是，航艦並沒有完成啟動，因為在還沒有離開軌道的時候，地球就迎來了末世。

所謂的影子脫離，更準確的說是影子吞噬。一種來自地下的黑暗生物，吞噬了屬於人類的影子，並逐漸替換他們。晉扇以為的被殺死，就是替換的過程。但顯然“死掉”的晉扇，才是真實的那一個。

而大多數活下來的“唯一”，才是眾人面臨的死亡。

“也就是說，沒有死亡印象的人，很有可能就是影子生物？”晉扇這才明白，為什麽浙恒要讓小女孩處置了其他“人”。浙恒在模擬實驗中已經設定了很多心理暗示，就是為了喚醒這段記憶，如果到實驗的最後都沒有出現，就會被小女孩判定失敗。

“但是你們稱為影子生物，不符合進化邏輯。”晉扇皺眉，“如果是生物，按照地球上的生物磁場，不應該出現和我們一模一樣的外形，更不應該在除掉後化為灰燼，甚至在時間重置中刷新。”

“如果，你不在地球上呢？”何洋怪異的一笑，揉了揉狗頭。

“但是，你剛剛說脫離通道並沒有完成啟動。”晉扇反駁，但隨即心下一沈“不過，你也並沒有說還在原來的位置。”

“是呀，”何洋的神情變得有些焦躁“原本出事後我們以為是地球的問題，但是在重新加載軌道的時候才發現，航艦已經不在地球上了，而是在地球之內。”

地球之內？

作為進化史學家，晉扇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糊。

“你有沒有聽過地心學說？”何洋不等晉扇回應，自己繼續說了下去：“十年前我們破開了地心，卻發現核心地區是虛無的，無法進入也無法觸碰，就像是黑洞殘骸一樣。後來出現地心學說，認為地球，或者說每一個星體，都由高緯度的坍塌形成。”

“但是，我們現在進來了。”晉扇慢慢說道“如果是維度跨越，我們應該就不是現在的樣子了。”

“你想想，我們還是我們以前的樣子嗎？”何洋深深的盯了晉扇一眼，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“你吃飯了嗎？”

晉扇卻很快反應過來，自己這麽多天了，不僅沒有吃飯，連水都沒有喝，這完全不符合生物的需求表現。

浙恒的反問再度回想起來，頗有深意。

斷斷續續有人走了過來，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談話。其中就有晉扇之前在模擬實驗中見過的鄰居阿婆。

阿婆笑瞇瞇地看著晉扇，告訴她自己是在三天前被浙恒從地底下挖了出來。阿婆所在的空間，正巧就是封閉空間和外界接觸的地方。

“見到了你的偶像，感覺如何？”阿婆湊到晉扇跟前詢問。

“說了八百次了，他才不是……”

浙恒從兩人的身邊經過，冷冷地盯了晉扇一眼。

“怎麽感覺他有點針對我？”

“emmm，小扇子，”阿婆搖了搖手指頭：“可能是因為我告訴他，你的床頭貼的有他的肖像畫？”

那不是他，晉扇心裏默默地念叨，那是另一個人。

不論如何，晉扇終於分到了一個擬態房間，可以休息了。但當她躺到床上的時候，心情卻仍舊難以平靜。

一艘孤立無援的航艦，承載著極少數幸存下來的人，漂泊在虛空的地心之中，不知道盡頭在何處。

不對，晉扇猛的坐了起來。

按照何洋的說法，這裏是脫離通道。但是，自己一直到“死去”時，並沒有抵達通道。那為什麽一醒來，自己就會在地下的空間內？而不是被遺留在地球上？而原本的地球，現在又是什麽樣子？

一陣巨響，地面突然震動起來，晉扇身子一晃，抓住了臨近的床柱。而她透過窗戶，卻見到了驚人的景象。

封閉空間的夜空中突然出現了大量的流星，並且不斷的下墜，一顆顆砸在了地面上，並且引起了震動。最為古怪的是，流星掉在了地上，居然還在發光。

“像是繪畫中的星星。”晉扇強迫身體適應了震動，慢慢移到了門外，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腕。

“別去，那是活的。”

晉扇驚詫地盯著出現的浙恒，卻忽略了他正抓著自己的微涼的手。

“活的？星星？”進化史學家覺得自己被戲弄了，但下一刻，她就見識到了“活的”立起來走路的星星，但星星隨意抖落的“星光”，卻讓地面上的植物迅速腐蝕。

“《特易克的滅絕》？”晉扇脫口而出，這個場景，不正是之前那本著作裏描述過的駭人故事。

“你也讀過那本書？”浙恒露出了奇怪的表情，畢竟那本書因為某種原因被禁止，見過的人寥寥無幾，且都有極高的權限，晉扇不應該擁有。

晉扇當然沒有權限，但那一個人寫書的時候，她就在身邊。

但這不是糾結的重點，因為如書中所言，接下來要面臨的，可能就是特易克“星星”食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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